沉甸甸的愛
文/于春林(遼寧葫蘆島)
家鄉是一個古樸的小村莊。以前,土地貧瘠,民風淳樸,全村有二百多戶人家,如果趕上風調雨順的年景,生活還能自給自足。
那時,大多數家庭的男孩子初中畢業就要回鄉務農了??晌业母改钢灰夷苣钕氯?,就堅持供我上學。
那一年,我們村只有我一個人考上了縣里的重點高中,這自然是一件令人很羨慕的事??墒歉改竻s因為我的學費而犯了愁。但無論怎么為難,他們在我面前絕對不表現出來。
學校住宿需要自己帶行李箱,我的學費還沒有著落,哪有多余的錢買行李箱啊。
那天晚上,父母以為我睡著了,就壓低聲音說著話。
“把家里那口老柜子拆了吧,不然孩子的衣服往哪兒放??!”母親說。
“那口柜是咱們結婚時家里分的,板材很厚,我準備留著咱們百年后用呢,打一個箱子浪費材料了。”父親語氣中有些惋惜。
母親略帶責備地說:“你想得倒是很遠,但眼下孩子的學費還得東挪西借呢,哪有錢再買行李箱啊。”
我聽著父母說話,心里有些愧意。為了供我讀書,父母吃盡了苦頭,想盡了辦法,兩個姐姐都輟學上班了……想到這些,我眼角發澀,眼淚淌了下來,我把頭悄悄地縮進被子里。那一夜我才懂得他們的良苦用心。
第二天,父親招呼和我們住在一個大雜院的大伯父幫忙,把那口柜子抬到院子里。大伯父得知父親是要把柜子拆了給我上學打行李箱時,生氣地說:“你們兩口子也忒顧孩子了,家里連學費都沒有,讀什么高中,趁早下地干活算了,還把家里的柜子拆了,心氣太高了。”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。
當時我也幫助父親抬柜子,大伯父的話仿佛錐子一般刺痛我的心,說得我臉直發燒,真想哭出來,告訴父親母親,我不想去上學了,這樣也不必把祖輩留給他們的柜子拆了。但看著父親被大伯父說得先紅后白的臉,我沒敢說出口。
那口柜子是朱紅色的,確實很厚重。在那時,柜子是每個家庭的門面,大多數都是老祖宗傳下來的,是每個家庭最普通的家具,特別實用:家里的衣服、有用的物品都可以放進去。記得母親每天都會把這口柜子抹得一塵不染,逢年過節時,還要用上一點縫紉機油來擦,錚亮發光,很喜慶。
父親撫摸著這口陪伴他們幾十年的柜子,眼里流露出無限的深情。但為了他唯一的兒子上學用,他還是狠狠心把柜子的木板一塊塊拆了下來。我和母親給父親打下手,把拆下來厚厚的板子小心翼翼地放到一邊。那一天一家人的心情都很沉重。
為了節省不必要的花銷,父親沒有找村里的木匠,而是借來鋸子、刨子、錘子等用具親自給我打箱子。母親還去供銷社買來了釘子、砂紙、刷子和油漆。
父親雖然不是木匠,但農家院里的活一般都能干得來。他干活時還有一個規矩,就是不許別人插嘴;院子里傳出叮叮當當的聲音,把鄰居們都吸引過來圍著看。母親熱情地招待他們,人們滿臉羨慕的表情,嘁嘁喳喳地說著話,鼓勵我好好學習,將來好有出息,那熱鬧的場面是我們家很少有過的。
父親用他粗糙的手做起了木匠的細活,顯得很笨拙。但他努力地做好每一道工序,一點都不馬虎,即使是一個榫卯都契合勻稱。我發現父親布滿老繭的手磨得更加光亮了,虎口處還滲出了血。我了解父親的脾氣,沒敢說什么,但心里熱乎乎的。
整整用了半天時間才把箱子打完,而且打了兩個一模一樣、方方正正的行李箱,規規矩矩擺放在院子里。我很納悶,就不解地問父親怎么打兩個行李箱。母親告訴我,另一個是送給和我很要好的石磊同學的,他們的家境也不好。我聽了母親的話,心里說不出地高興和感動。
父親累得滿頭大汗,坐下來抽袋煙,休息一下。母親就開始用砂紙打磨箱子,我幫助她用抹布擦凈上面的木屑。然后母親開始刷油漆,她特別賣力氣,一遍一遍地刷,總共刷了三遍。油漆是天藍色的,刷完油漆的木箱子在陽光下閃著亮晶晶的光,特別美觀。
我上學用的行李箱,連同我同學的那只,就這樣備齊了。我感覺,這個行李箱比世上任何一只箱子都昂貴,因為它里面不僅僅裝著我求學時的衣服和書籍,還裝滿了父母沉甸甸的愛。
?。ū疚陌l表在《中國青年作家報》,經作者授權編發,編發時略有改動。)
小鏈接于春林,遼寧省作家協會會員,遼寧省散文學會會員,中學高級教師。作品散見于《中國青年作家報》《中國勞動保障報》《長春日報》20多家報刊。
[編輯 雅賢 編審 春語]